本文节选自本月即将上市的《埃隆·马斯克传》。昨日（9月7日）由作者沃尔特·艾萨克森发表在《华盛顿邮报》网站上。文章翻译：瓦砾村夫。

 


埃隆·马斯克，6月16日于巴黎

2022年2月24日，入侵乌克兰前一小时，俄罗斯使用了大规模的恶意软件攻击，让为乌提供通信服务的美国卫星公司Viasat的路由器宕机。乌克兰军队的指挥系统瘫痪，几乎无法进行防御。乌克兰高级官员疯狂地向SpaceX创始人埃隆·马斯克求助，副总理米哈伊洛·费多罗夫（Mykhailo Fedorov）利用推特敦促他向乌克兰发送终端，以便乌克兰能够使用该公司建造的卫星系统。他写道：“我们请求您向乌克兰提供星链工作站。”

马斯克同意了。两天后，500个星链终端运抵乌克兰。马斯克的SpaceX总裁格温·肖特韦尔（Gwynne Shotwell）给他发了封电子邮件：“人们一定会团结起来！”

“很酷。”马斯克回复道，“听起来不错。”他与总统沃洛德梅尔·泽连斯基（Volodymyr Zelensky）进行了Zoom通话，讨论了以更大规模推广后勤的问题，并承诺在战争结束后访问乌克兰。

自打还是一个在南非学校操场上挨打的瘦弱、不善交际的孩子起，埃隆·马斯克就喜欢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进行无畏救援、履行史诗般使命的英雄。他对漫画情有独钟，超级英雄们一往无前的激情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总是内裤外穿，或者身着钢铁外衣，试图拯救世界，仔细想想这真的很奇怪。”他说，“但他们在努力拯救世界。”在乌克兰战争中，没有任何一家公司甚至一个国家能够保证通信卫星的正常工作，这给了他一个在舞台中央扮演超级英雄，同时展示自己人道主义本能的机会。这也揭示了，关键的军事基础设施被一个通常带有良好用意却又善变的普通公民所控制的复杂性。

SpaceX星链运营总监劳伦·德雷尔（Lauren Dreyer）开始每天两次向马斯克发送更新。她在3月1日写道：“星链套件已经能让乌克兰武装部队继续运行战区指挥中心。这些套件关乎生死，因为对方现在非常重视通信基础设施。他们要求得到更多。”

第二天，SpaceX公司又通过波兰送去了2000个终端。但德雷尔说，有些地区停电了，很多终端无法使用。“我们可以提供一些就地使用的太阳能+电池套件。”马斯克回答道，“他们也可以获得一些特斯拉Powerwall或Megapack。”电池和太阳能面板很快就运到了。

 

2022年9月25日，乌克兰伊久姆，马斯克捐赠的星链卫星宽带系统的天线

那一周的每一天，马斯克都会与星链工程师们举行例会。与其他卫星服务商不同的是，他们找到了破解俄罗斯干扰的方法。到3月6日，这家公司已经为乌克兰特种作战旅提供了语音连接。星链套件还用于连接乌克兰军方与美国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并让乌克兰的电视广播恢复正常。几天之内，又有6000台终端和天线运抵乌克兰。到了7月，已有15000台星链终端在乌克兰运行。

很快，星链就获得了大量的媒体报道。乌克兰冲突为马斯克和SpaceX公司刚刚起步的卫星网络提供了一次试炼的机会，吊足了很多西方国家军队的胃口。Politico网站在介绍了前线使用该服务的乌克兰士兵后写道：“这家公司在数天内就向这个饱受战争蹂躏的国家提供了数千个背包大小的卫星站，并在俄罗斯黑客日益升级的攻击下仍能保持在线，指挥官们对此深受震撼。”《华尔街日报》也做了专题报道。一位乌克兰排长告诉《华尔街日报》：“如果没有星链，我们可能会输掉这场战争。”

星链约贡献了天线锅和服务费用的一半。“到目前为止，我们进行了多少捐赠？”马斯克在3月12日写信给德雷尔。她回复说：“2000台免费的星链和月度服务。此外，还有300台进行了大幅打折。”很快，这家公司又捐赠了1600台终端，马斯克估计，他们的捐赠总额约为8000万美元。

其他资金来自政府机构，包括美国、英国、波兰和捷克共和国的政府机构，还有一些来自私人捐款。历史学家尼尔·弗格森（Niall Ferguson）向朋友们发送了一封电子邮件，希望筹集500万美元，用于购买和运输5000套星链工具包。他写道：“如果您愿意捐款，请尽快告诉我。在保证乌克兰政府的通信不被俄罗斯人破坏方面，星链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一点我再怎么强调都不为过。”三小时后，他收到了Salesforce公司亿万富翁联合创始人马克·贝尼奥夫的回复。“我出100万美元。”他写道：“埃隆太棒了！”

然而，到了9月份，马斯克和乌克兰及美国的军事领导人们都意识到了他们之间关系的复杂性。那个月的一个周五晚上，在与马斯克共度了一周之后，我回到了新奥尔良的家中，观看我以前所在高中的一场橄榄球赛（这是学校超级明星四分卫阿奇·曼宁的最后几场比赛之一）。我的手机开始震动，那是马斯克发来的信息。

他发短信说：“这可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我走到看台后面，问他出了什么问题。他完全进入了马斯克式的“危机-英雄-戏剧化”模式，而这次可以理解。一个危机出现了，他认为“可能性非同小可”。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这可能会导致一场核战争——而星链要为此负部分责任。乌克兰军方正试图偷袭驻扎在克里米亚塞瓦斯托波尔的俄罗斯海军舰队，他们派出了六艘装满炸药的无人小型潜航器，并利用星链将它们引向目标。

虽然他一直支持乌克兰，但他认为，乌克兰对俄罗斯于2014年吞并的克里米亚发动攻击是鲁莽的。他刚刚与俄罗斯驻美大使通过话。(在后来与若干其他人的谈话中，他似乎暗示，自己直接与弗拉基米尔·普京总统通过话，但他对我说，他的沟通是通过大使进行的。）大使明确告诉他，乌克兰对克里米亚的攻击将导致核反击。我站在看台后面，马斯克向我详细解释了规定作出如此反应的俄罗斯的法律和主义。

从傍晚到深夜，他一直在亲自掌控局势。他认为，允许使用星链进行攻击，可能会给世界带来灾难。因此，他秘密告诉他的工程师们，关闭克里米亚海岸100公里范围内的覆盖。结果，当乌克兰无人潜航器靠近塞瓦斯托波尔的俄罗斯舰队时，就失去了连接，并被海水冲上岸，而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当乌克兰军方注意到，星链在克里米亚及其周边地区失效时，马斯克接到了疯狂的电话和短信，要求他重新开启覆盖。最初向他寻求帮助的副总理费多罗夫秘密地与他分享了无人潜航器对他们争取自由至关重要的细节。“我们自制了海上无人潜航器，它们可以摧毁任何巡洋舰或潜艇。”他用加密应用程序发送短信说。“我没有与任何人分享过这些信息。我只是想让你——通过技术改变世界的人——知道这些。”

马斯克回复说，无人潜航器的设计令人印象深刻，但他拒绝重新开启对克里米亚的覆盖。他认为，乌克兰“现在走得太远，正在招致战略性的失败”。他与拜登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Mark A. Milley）将军讨论了这一情况，向他们解释说，他不希望星链被用于进攻目的。他还致电俄罗斯大使，向他保证星链仅被用于防御目的。马斯克说：“如果乌克兰的攻击成功击沉了俄罗斯舰队，那就会是一个小型珍珠港事件，导致事态严重升级。我们不想卷入其中。”

马斯克主动寻求结束乌克兰战争，他提出了一项和平计划，其中包括在顿巴斯和其他俄罗斯控制地区举行新的全民公决，承认克里米亚是俄罗斯的一部分，并确保乌克兰保持“中立”，而不是成为北约的一部分。这引起了轩然大波。乌克兰驻德国大使说：“我对你的婉转回复是：滚！”泽连斯基则更为谨慎，他在推特上发起了一项民意调查，询问用户更喜欢哪个马斯克：“支持乌克兰的那个”还是“支持俄罗斯的那个”。

马斯克缓和了一些，他在回答泽伦斯基的民调问题时写道：“迄今为止，SpaceX自掏腰包在乌克兰启用和支持星链的成本约为8000万美元。显然，我们是支持乌克兰的。”但随后他又补充道：“试图夺回克里米亚，将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很有可能失败并导致核战争。这对于乌克兰和全球来说都是灾难。”

10 月初，马斯克扩大了对星链用于进攻行动的限制，使其在俄罗斯控制的乌克兰南部和东部地区的部分覆盖范围失效。这再次引发了大量的通话，并凸显了星链发挥的巨大作用。无论是乌克兰还是美国，都没有找到任何其他通信系统可以与星链相媲美，或抵御俄罗斯黑客的攻击。他感觉自己的行为无人赏识，因此建议SpaceX不再承担部分财务负担。

 

2月9日，在乌克兰巴赫穆特，一名乌克兰军人站在星链天线旁

SpaceX公司总裁肖特维尔也强烈认为，公司应该停止补助乌克兰的军事行动。提供人道主义帮助是可以的，但私营公司不应该资助他国的战争。这件事应该由政府来做，这就是为什么美国有一个对外军售计划，在私营公司和外国政府之间设置了一层保护。其他公司，包括利润丰厚的大型国防承包商，向乌克兰提供武器的费用高达数十亿美元，因此让尚未盈利的星链免费做事似乎并不公平。

她说：“最初，我们出于人道主义和国防目的向乌克兰人提供免费服务，例如维持他们的医院和银行系统。但后来，他们开始把这些服务放在试图炸毁俄罗斯船只的该死的无人潜航器上。我很乐意为救护车、医院和母亲们提供服务。这是各家公司和人们应该做的，但为无人机军事袭击买单是不对的。”

肖特维尔开始与五角大楼谈判合同。SpaceX将继续为用于人道主义目的的终端提供6个月的免费服务，但不再为军方使用的终端提供免费服务——五角大楼应该为此付费。双方达成协议，五角大楼将向SpaceX公司支付1.45亿美元的服务费用。

但随后此事泄露，引发了媒体对马斯克的反弹。他决定撤回资助申请，SpaceX将无限期地为已经在乌克兰的终端提供免费服务。“见鬼去吧。”他在推特上写道。“即使星链仍在亏损，其他公司也在获得纳税人数十亿美元的资助，我们还是会继续免费资助乌克兰政府。”

肖特维尔认为这太荒谬了。“的的确确，五角大楼准备了一张1.45亿美元的支票给我。然后，埃隆向推特上的那些胡言乱语，向五角大楼那些泄露消息的仇敌屈服了。”

费多罗夫试图通过给马斯克发送加密短信表示感谢来平息事态。“不是每个人都了解你对乌克兰的贡献。我相信，如果没有星链，我们将无法成功运作。再次感谢。”

费多罗夫说，他理解马斯克不允许星链服务被用于克里米亚攻击的立场。但他力劝马斯克，允许乌克兰使用该服务在南部和东部俄罗斯控制的地区作战。这导致了一次惊人坦诚的秘密交流：

费多罗夫：将这些地区排除在外是绝对不公平的。我来自扎波罗热州的瓦西里耶夫卡村，我的父母和朋友都住在那里。现在，这个村庄被俄罗斯军队占领，完全无法无天，民愤极大，居民们急切地等待着被解放. . . 9月底，我们注意到，星链在被解放的村庄无法正常工作，这使得这些地区的关键基础设施无法恢复。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

马斯克：一旦俄罗斯完全动员起来，他们将摧毁整个乌克兰的所有基础设施，并尝试占领远远超出目前的领土范围。北约将不得不进行干预，以防止乌克兰全境落入俄罗斯手中。到那时，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风险将变得非常高。

费多罗夫：俄罗斯的动员可能导致普京被推翻。这不是俄罗斯人民的战争，他们不想去乌克兰。

马斯克：俄罗斯将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克里米亚。这将给世界带来灾难性的风险. . . 在你们占上风时就寻求和平. . . 我们来讨论一下这个吧 [马斯克附上了他新的私人手机号码] 为造福全人类，我会支持任何务实的和平之路。

费多罗夫：我理解。我们是从乌克兰人的角度看问题，而您则是从一个希望拯救人类的人的角度看问题。不仅仅是希望，而且比任何人都更希望。

在与费多罗夫交流之后，马斯克感到沮丧。在一次深夜的电话交谈中，他问我：“我为何卷入这场战争？星链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卷入战争，它是为了让人们可以看网飞上的电视剧，放松心情，上网课，做一些和平的好事，而不是无人机袭击。”

最终，在肖特维尔的帮助下，SpaceX公司与多个政府机构达成安排，由军方和中央情报局制定服务条款，支付增加的乌克兰星链服务的费用。2023年初，超过10万个新的卫星天线被送往乌克兰。此外，星链还推出了一项名为“星盾”的配套服务，专门用于军事用途。SpaceX授权美国军方和其他机构使用星盾卫星和服务，允许政府决定如何、以及应该如何在乌克兰和其他地方使用这些卫星和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