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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关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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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毛天海举人作媒人李素兰萍水谐鱼水

  诗曰:

  赤绳系足也难移,邂逅相逢合赋诗。

  堪笑当年强暴客,无缘对面费相思。

  却说天海二人被素兰母女哀求不过,只得允请,须臾即到。老妇导入,弟兄
坐下,茶果献上。那老妇又徐徐向二人说道:「今日恩公到来,非比别位,顾不
得失礼。老贱有几句心腹欲白,未知贵人面前肯容直诉,有劳洗耳否?」毛天海
道:「人各有怀,何话不可说?」

  那老妇敛衽告道:「妾本林刘氏,出身乐户。丈夫去年弃世,所遗无几,只
剩得五百两银子,买了这个孽障回来。指望有了钱树,一生衣食吃不尽的。不料
他原系本处前任知府李廷光大老爷的女,伊父亲居官清正,因挂误事件,又凑着
催科不起。朝廷执责,他又无钱向部家打点。后被张德龙弹奏他的过,随议罚银
三千赎罪。他一时宦囊太薄,办缴不起。本省抚府曾英承了张德龙部办意旨,将
他发监候缴。那时风流云散,个个求去,举平日称官亲、称幕友,以及执鞭弭、
司阍闼等,鹰饱杳然,遂无一人为他策划解纷。况早丧妻房,自从困兹囹圄,曙
后一星。那孽障邮孤身无靠,父在监守,料难白手可复出来。均之一死,遂要学
缇萦的孝烈,立意将身卖与人家作婢妾,以图得些身价,或能救父。一时有这个
风声,被棍徒胡彬等闻了,立下一个骗局,不惜重价买他,即转卖与我。后他父
亲闻得女儿被骗,身在牢笼,不能出来理明,越恼越恨,渐渐得了一个气病,死
在桎梏。那孽障自入我门,只会哭泣,死死不肯接客。审问他,又道身为缙绅裔,
决不学鸨头生活。报母有日,只愿匹配良家,妾胜不惜这等。老贱是个慈心人,
闻来酸鼻。怜他孝义,故不强他接客。奈张公子平日最是穿花插柳的脚色,自见
他一面,惹出个眼火来,便屡屡到来逼他。他见那公子父子不是忠良,那里从他?
遂使今朝弄出这个祸起。老身自后,再不愿造这个生意,只望就此女送与公子为
妾。一来以报大恩,二来有了下落,连带老身亦得个归结。万代沾恩,并求赐纳。」
说罢,拉了素兰,向公子跪下。

  公子急立说:「小生家中有了妻子,又安敢要官家女为妾?况张公子闻知不
服,请起,请起。」那老妇说:「虽则如此,但日后更防仇人寻害。老贱那的话,
公子不允,决不起来了。」天海从旁听见,言言有理,句句多情,劝公子道:
「老人家如此深情,我兄暂且允肯为是。」

  那素兰意中,甚忧公子不允。一闻天海相思,此是终身大事,不宜当面错过,
只得乘势露个真心,感动恩人,带着羞愧,酡颜半掩,倩口随开,向天海说道:
「如此,多谢叔叔作主。俾得母亲有倚,并奴家日后父仇可报,万代沾恩。」那
时云卿闻素兰竟认天海为叔叔,岂不是先有意于我么?又且颜色可动,惹起平日
的风流性子来,倒有几分首肯。天海亦有心要作成他二人这段姻缘,又向李氏说
道:「谅小生说来,哥哥无有不从的话,但未晓佳人有嫌佐贰辱职否?」

  老妇道:「我母女二人性命得离虎口,皆出自大德所赐,虽复粉身,犹不足
以报。况一入侯门,福及鸡犬。有我作主,初嫁由父母,料贱女无不曲从之理。
只求二位恩人,肯容收纳便是。」云卿道:「小生从命不难,弟严命在身,且未
经禀告,遽尔成婚,恐他日有个不孝的罪名。」老妇道:「足见贤郎孝德。但不
成了夫妇的,口说无凭,张公子日后必要侵害。」天海道:「倒说得有理。虽则
男冠必父命,但非嫡娶。贤兄今且权作纳妾,不禀命,料亦无妨。」

  云卿一时把不定性气,又被天海屡屡从中耸劝,不觉顺口依他。大众取出皇
历,恰好隔日系嫁娶日子,就约定洞房的故事。又忙一日,堆堪已至迎娶之时辰,
遂张灯结彩,鼓乐宣天,迎娶素兰入府,拜了花堂,饮过合管酒,众传婢拥新人
送进洞房,悄然尽散。云卿解卸红便带,至床前拥住素兰,素兰不胜娇羞,挣扎
不已,云卿也不言语,轻解素兰绣衣,素兰推阻,云卿重后双臂箍住,软玉温香
抱个满怀。

  素兰难拒,任其行事,云卿见其顺了,心中甚是欢喜,急剥尽衣裙,玉体横
陈,露出那白松松的臂儿,似藕节一般,胸前光油油酥乳如覆王杯,两点乳头樱
桃一般猩红可爱,小小儿一个脐儿之下,嫩毫数茎,颤肉垒起,中间一道红鲜鲜
紫艳艳的缝儿,正淋淋而动,云卿如何熬得,遂扶住尘柄耸身照准妙物顶去,素
兰疼痛,仰卧蜓曲,云卿上得床来,推起素兰双腿,照准又刺,素兰急躲,却扑
个空,情急之下,覆住素兰,腰间发力,尘柄胀挺挺的,于素兰腿间一顿乱戳,
素兰被他一折腾,竟也春心飘发,那牝户被尘柄乱研乱擦,渐渐生出些丽水,蓬
松松的,云卿大喜,扶住硬冲,籍着溜溜淫水,陷入半个龟头,却艰涩不能再进,
又欲再发那素兰大叫痛,急用手推阻其胸。

  云卿前阵已破,后阵焉舍?遂拼力相攻,又及一寸,徒觉下狭,顺而出。云
卿遂苦苦哀求,又使些旋衍手段,逗弄素兰淫水汪汪,素兰牝中也亦异痒难当,
遂令其再进一寸,云卿得令,大举入侵,未及半寸,素兰又叫,探手取过裙带,
缠勒尘柄再不令进,云卿火燥却无奈。只是曲意承欢,说尽千般好话,素兰仍是
摇首不止,两窝酥乳,苏决滚云,云卿兴起,俯身而就。口含乳头,陋得渍渍有
声,素兰欲阻无力,气短喉干,吟哦不止,云卿知其渐得滋味,半截尘柄蛇吐信
般乱动,素兰仰腰歀摆。丰臀扇摇腿儿乱动,那尘柄上缚的裙带早已湿透,却亦
不顾,勾住云卿往上提迎,云卿将舌吐于素兰口中,搅转几周,津流编腮,下体
春水愈发汪洋恣肆。

  云卿见火候已到,遂探手解裙带抛出,体朝下落,但闻秃的一声尽根,素兰
呀得一声,紧搂其项背,咬紧银牙,知元红已破,青山遮不住,一江春水毕竟东
流,遂轻叹一声,由那云卿颠狂。云卿愈行愈紧,间不容发,遂轻送慢抽极尽温
柔手段,约弄了一刻,素兰双颊微红,不胜娇弱,婉转娇啼,艳态流香,牝中不
似先前辣痛,反倒生些爽意,遂扳着自家臀儿大力迎凑,云卿一见,推起双腿,
突暴水浓浓滴露花房,仗尘柄刺入,大冲大撞,刹时五百余度。素兰魂灵儿飘至
九宵,手扪酥乳,咿咿呀呀的叫,云卿听得欲发动兴,耸身大弄,又是一阵乒乒
乓乓肌肤相撞之声,素兰乐得享受,心肝肉麻乱叫,云卿昂然大入,直抵花心,
摩荡不止,素兰速声叫快,四肢颠簸,生一回,死一度,连连抛丢。

  云卿愈战愈猛,又弄了近半个时辰,那素兰牝中春水渐渐枯断,方才深纵几
次,龟头紧涨,阳精徒泄,素兰花心承着玉露又丢了一回。满床浪籍,桃瓣数点,
二人起身揩抹一回,交颈而睡。正是:有缘千里终须合,无缘对面不相逢。一时
才子佳人,风云际会,遇出非常,自然比聘定的夫妻,更觉十分恩爱,不在话下。

  又道那张豹屡屡到逼娶李素兰为妾,见素兰不肯,强率家人往抢。且到了手,
竟视为囊中之物,不料素兰前缘注定,偏遇着这个唐云卿。有勇知礼,朱紫一门。
张豹正敢怒不敢言,见其十分,勉强罢手。冤从心下,反成了深仇。又着人前去
打探,回说云卿竟与素兰成了婚。遂大怒道:「大家不要,犹自可说。他不肯我
逼素兰为妾,他反偷逼素兰为妾。分明是借我卖他人情,我出丑他受用。这个如
此还了得?罢,罢,我不若凑着父亲有书前来,叫我上京会试,月间且系父亲的
母难,正要前去称觞,免失菽水承亲的美意。况闻父亲时时暗地与唐家父子作对,
或见了父亲,乘着机会,仇尚可报,亦未可知。」主意已定,乘着个忿念,火速
进京。

  不一日,去到衙门,见过了父亲母亲。一日,德龙说道:「我儿在家,有生
事否?」张豹本欲将唐云卿搬送是非,待父亲与他报仇,急乘父问,慌说道:
「我儿尚敢生事?记得在家个日,从东教场射箭,见有一公子强抢了一少妇。那
小妇放声喊救,儿见有此大干法纪的事,上前理谕。那公子又说出系唐尚杰之子
云卿。儿见他系我父亲的僚友,越加上前,以不可恃势凌人,大家须爱顾些绅衿
面子等话,好意开导他。他反说我阻他的勾当,日后上京,还要说知父兄。在天
子面前送个小口,杀了我一家,方遂他意愿。语罢,又将父亲的名字,痛骂一番。
我素闻他的父子势大,只得哑忍辞去。儿恐父亲动气,本不欲明告,又虑父亲不
知他父子狠毒,一时不及掩耳,反受了他的牢笼。」那个话张德龙不闻犹可,一
时闻来,好不十分恼恨!且对儿:「他既算我,我须算他,为父誓不与那唐家父
子干休!你等须仔细提防便是。」正是:想受不行惟知者,子恶难知是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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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谢勇移祸过东吴嘉靖受惊还北阙

  诗曰:

  枭奸亦有赤心人,刀锯当前舍一身。

  可惜愚忠偏误用,翻为从恶枉艰辛。

  却说那张德龙一心恨他的绣袍御赐,又闻着了儿子张豹的话,心下想道:
「何不往去试他个真假?」刚是他的寿诞,先日来到唐府,对尚杰说道:「来日
系小弟的母难,豚儿等执要称觞,少不得要请大人增增的光。」尚杰道:「有喜
当圆,明早小弟到府祝寿便是。」张德龙又道:「还要大人的绣戈袍借与小弟一
穿,瑶池生色,勿却为幸。」奈尚杰素知那张德龙系个奸佞,又与自己作对,遽
来要借此袍,未必怀着好意,况君恩所在,难以交俾别人。遂假道:「这个小事,
弟本欲从命,奈一向家中母亲闻知此事,屡欲取回一看,以广见闻。弟承了命,
先数日已将此袍命人带回福建了。可惜僚兄是来迟些,幸勿以此见怪。」张德龙
道:「分明是大人怕小弟借了此袍,便会起尾注不成?不信刚刚寄去,小弟便来,
有如此凑巧!」尚杰道:「当真。」张德龙见他决意不借,只得含恨回府,心中
反疑着那尚杰果是有意仇恨自己,越像越真,私心人偏多疑。一日正见计无所出,
又先受了尚为的害,左思右想,好个坐卧不稳。谁想惊动到张府中那个谢勇,弄
出翻天覆地的事故来。

  原来谢勇本是山陕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初时在家与人争些赌博,一时轻轻
动起手来,便伤了那个人性命。后官司审实,议他误杀,罪定军遣。适张德龙当
年正系这省督府,一时会审各犯,忽看见谢勇的气宇魁梧,况系凶犯,定必名称
其人。自家常有些不良之心,要弑君杀上的举动,专意欲收一班死士,以便行移。
遂特地命差役带回衙中,密叫他内堂问话。张德龙果见他有一种凶悍,如古恶来
一流,立取出银子与他赎罪,又买嘱仇家一番,就出幽囹,旋充禁侍。谢勇一时
感激,誓图后报。且又随到京堂,越隆委任,汤镬不辞,水火不避。

  是日,谢勇见张德龙心中忧惧,动形气色,遂问道:「近日仆见恩相坐卧不
宁,莫非为着与那唐尚杰父子不睦,心中算他不倒,故不觉忧疑么?」张德龙道:
「你系我心腹之人,直说无妨,正是这个。」谢勇道:「小人筹之实稔,收拾他
何难?」张德龙闻到「何难」,不禁喜动颜色,急问道:「计将安出?」谢勇请
退了左右,着量未迟。张德龙随退出众人,忙赐谢勇坐下,说道:「但有妙计,
可遂老夫的心?万两黄金,酬答不惜。既有计,且密密说来,以开茅塞。」

  谢勇道:「相公但急想不出,岂不闻天子定于某月某日,往东岳求嗣么?如
今待小人先到了双谷口躲下,待天子到时,一箭射去。倘或中了,那时恩主就在
这里乘势取了大宝,不中,小人纵然一死。审讯时,便口口称是尚杰所使。岂不
是舍了我一人,可害他的九族,我恩主还不遂愿么?」张德龙道:「这个计较倒
毒,但为着我的事伤了你的性命,本公心中不忍。」讵知那谢勇原系唐家前世的
冤孽,故竟然立心,定要往干这个事。

  又自说道:「小人回思在家时,曾犯了个死罪,若非恩公打救,安有今日?
况一入侯门,便有妻有子,待至今时方死,亦便宜太甚。况或恩主九重有分,倒
未可知。小人有如此穿杨妙技,未必就干的不成。」德龙闻谢勇说出能干二字,
心里倒有几分信得他,遂说道:「据心腹如此看业,事成亦未可定。但防你的妻
子不由你前去,并日后倘有差池,反来埋怨,老夫如何过意得去?」

  谢勇道:「大丈夫捐身报主,更复何恋妻儿,作老死宫柯计?况古英雄三箭
定关山,固属易易。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岂有不成功的理?我前去将此中原
由,对妻子说明,壮着他的胆量,他便不爱拦阻我了。至若倘有疏虞,小人的妻
儿,求恩相沐恤长教。他在府中,不可任其出外,免日后恐有泄漏事风便是。」

  德龙道:「朋友相交,尚可托妻寄子,况恩情如吾二人么?向日相逢,便尔
腹心相待,况今前去,又为着我的事。正该以德报德,那有不另眼相看?你若信
心不过,我便写个誓章,交你存据,以便勇往向前罢。」须臾,果然德龙书就一
纸誓章,并与谢勇,又假意劝阻他一番。正是:请将不如激将,谢勇接了誓章,
前去交与妻韩氏藏过,并分说安慰他一番。

  谁知韩氏原系德龙家婢,自少淫荡,曾为府中僮仆所私。德龙知他失了身,
卖与人家不得的,遂将此贱货赐与勇为妻,以结心腹。谁知韩氏最憎勇不是个风
流人,平日总非好惜丈夫的,况闻他为着办家爷事,故无令他不去。后来谢勇辞
了妻儿,即刻改装,潜到了双谷口埋伏,以待弑君。

  看官,你道谢勇缘何有这个深计?他因日前曾跟德龙上朝,侧闻嘉靖一日早
朝随对各臣道:「前日曾命霍卿家代朕去山东东岳求嗣,许下的斋醮。一向未产
皇儿,是以未能还愿。今沐皇天庇佑,正宫既喜弄璋,正合酬答鸿恩。且朕又欲
亲牵牲制祭,效古帝王封山志岳的盛轨。只烦梁卿代劳监国,霍卿同往关岳,未
知可否?」

  梁柱奏道:「自古帝王,深居简出。汉武好大喜功,相如封禅有书,以及
《上林》诸赋,不过迎着人主的意。后儒犹有长君逢君讥之,何得谓之盛事!况
往返道路,千里遥遥。保无有变出非常,有惊扈从。并凤不离巢,既欲宿愿酬还,
独命霍大人代劳便是,何须圣驾?」嘉靖说:「岂不闻尼父云:吾不与祭,如不
祭。这个诚心,安可请人代表的理?朕意已定,无劳阻止!但梁卿家所奏,亦是
道理。但出个方法,护驾仔细些,便去无虞了。」

  梁柱又奏道:「既我主必定欲往,但到东岳,必须路由双谷口,这个地方正
是贼人出没所在,最宜防慎。如今须命大将军陈安邦作御前保驾,大元帅霍韬诏
礼又按兵马一千、猛将十名同往,陛下轮舆居中。除城郭村庄外,凡遇原隰林麓,
一切荒阻,切不可安营驻驾。如此方免变故,求主允奏。」

  嘉靖道:「果然高见,准奏便是。」遂即传旨兵部点定军马,准来月皋日祖
道。谢勇在旁,早知主人往东岳的事,故因德龙要害唐尚杰,一时触起他的心目,
所以有这场冤孽。

  后到了日期,嘉靖起程。一路望济南武宁等地方而来,果然见柳暗花明,一
处有一处的风致,接赏不给。车内人心下好觉闹热,拥着旌旗,六军浩荡。一日,
适到双谷口。嘉靖举目,见一带山重水复,忽然心惊内跳起来,心内想道:「这
个正是元蒲旧蒲,怪不得少师当日恳恳说得如此要害,快摧人马进发为是。」当
下,谁知谢勇先伏在此放射。嘉靖想未了,忽耳内闻响箭一声射来,中的是头上
玉冕。

  嘉靖喊一声,已倒在马下。那谢勇的穿杨技,竟作博浪锥。他见不中,拿只
张弓再弯,即被安邦上前捉祝解到御前,请旨定夺。嘉靖早得众人扶起,惊定一
回,指那犯对霍韬道:「代朕审他罢。」霍韬就在御前审他道:「你是何人?何
故胆敢只身弑帝?」那人说道:「小人姓谢,一向住顺天府内,屡屡被皇家勒办
夫马,以致破业亡身,因此心中不服。今闻驾幸山东,故特地到来埋伏弑帝,少
泄心中之恨。此供是实,并无别故。」

  霍韬道:「句句说来,总属谬妄!你既为平民,那有如此大志?况住在皇城,
备办夫马,由来已久,与外省丁钱例规一般。此属内外公平,本不是难为的事。
皇城远近,家家如是,何独尔一人怀恨?谅你为此大逆无道,祸延九族,岂易造
来的?必系受人所使,主谋的欲行篡乱,乃有此举。实实吐出,免至动刑。」

  那人道:「正系诛灭九族的事,安愿受人主使!不幸无能被捉,要杀便杀,
何用盘问?」霍韬闻他所说糊涂,必是个刺客,遂道:「不打不招,左右与我用
刑!」喝一声,锦衣卫用御棍打他四十大棍。他仍不改前说,只得齐施五木,究
个真情。各刑具次第用去。须臾,那人脚跟皆散,始说道:「小人受刑不起,供
实便是。」

  霍韬说:「实供何在?快快说来!」那人道:「姓谢名勇,系雁门关唐云豹
家将。家爷因父亲年老,不欲远离左右,因皇上听一班奸臣所奏,偏调他往边亭
为官,不得在京都快乐,父子兄弟时时聚首,心下十分抱恨。又念着自己素得民
心,故特命小人预先埋伏在此。候车驾前来,射却昏君,他父子再立新主,把弄
朝纲。小人实平日实受过体恤的恩,一时感激,故代他前来,造出这个事。理合
死口勿说,奈受刑不起,又被大人识破。谅难蒙过,姑行实吐。」

  那时嘉靖正在上坐,闻谢勇说来,大怒道:「云豹父子,满门忠孝,尽心为
国,朕所深信,那有为此大逆无道的事!况他屡被朝廷大典,镇守封疆,亦属武
臣的本份事,安有怀恨如此?」霍韬道:「我主明见。」嘉靖道:「朕惊慌不乐,
又见犯人所说跷蹊,正欲回宫,发下部家,审个确据,心中始安。莫若霍卿家代
朕前往还愿便罢。」霍韬领命,主上又拨三百扈役,跟他前去。随同陈安邦等回
京。正是:猎谏有书真爱主,刁首无灵只害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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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梁少师同寅审犯张安乐奉旨剿家

  诗曰:

  保忠锄佞老臣心,审案调停爱护深。

  唯有网罗先密设,管教明允纳钧金。

  却说皇上因刺客一惊,十分恐惧,当下心内想道:「前去未知还有多少险阻
的路途,倘再疏虞,如何是好?并那刺客又口口供出唐尚杰,一时良反难分,实
觉事出意外。倒不如回到朝中与各大臣商议个法子,审个明白,方能免心中疑惑,
遂决意回轮。独命霍韬代朕前往东岳还了这愿罢。」即未到京师,早有关口飞报,
各官员陆续前来,接驾回宫。

  嘉靖转入大内,三十六宫、七十二苑,及一切左右侍御,个个请安,并与皇
爷压惊。嘉靖即升御坐,传旨召梁柱、张德龙入内议事。一时火速即到,礼见毕,
梁柱奏道:「我主缘何早回?且有一种惊慌气象,乞赐纶音。」嘉靖道:「卿家
果然高见不差,寡人不听少师指教,几害了性命!」梁柱一闻,忙奏道:「所害
何为?」

  嘉靖说:「朕自起程,一到双谷口即被贼人暗射一箭。可幸上赖皇天祖宗之
灵,下托两班文武之福,射来不中。又得殿前将军陈安邦忠心为国,一见祸作即
奋不顾身赶上。适贼又欲连发二矢,转被陈将军捉了。」张德龙奏道:「吾主福
与天齐,贼人故不能遂志,比如此贼今且何在?」嘉靖道:「现已带回,更有一
难明处。」梁柱奏道:「比如那贼,有说出主使未?」嘉靖道:「正为着这个难
明。」德龙问道:「何难明之有?」嘉靖说:「他不说别个使的,偏说是我朝中
唐尚杰父子。」

  德龙奏道:「不宜信他!那唐尚杰一门忠孝,天下尽知。况我主又宠以人臣
极品,绣袍独赐,未必为此大逆的事,还要参祥覆审为是。」嘉靖道:「虽则平
日意他是个忠良,故特托以腹心手足。无奈刺客口口供实是他,似此如何分辨?」
张德龙奏道:「我主命少师会同微臣,前去一审,便有个明白处。」嘉靖道:
「朕正欲烦两位卿家前去审明。」两人奏道:「微臣从命。」那少师一见皇上说
刺客所言主使系唐尚杰,心下好不狐疑。但一时真假难分,又不可据言不是他的,
正要前去看个明白。今奉皇命,即刻同了张德龙,各升了坐,随命将犯人谢勇带
到。

  张德龙一见犯人,大怒道:「唐尚杰父子忠良,人人共信,那得擅开!莫不
是你与他有仇么?」那犯人道:「小人原受唐相爷父子所托,理不合供出他,但
一时受刑不起,只得供实。此是小犯人负尚杰恩公了,该着万死!求大人速速开
刀便了。」梁柱道:「唐尚杰父子身受主恩,位极一品,正是人生极足之事,岂
有再为此大逆的事?你是必受别人买嘱,移祸于他。快快说实,便有生路!」那
犯人口供,仍复如是。梁柱道:「左右与我用刑!」锦衣卫一时动手,打得皮开
肉碎,鲜血淋漓,死去复生。

  张德龙又喜又惧,恐他受刑不起,终有破绽,只得对少卿说:「据那犯死口
难移,虽则你我皆信得唐尚杰未必有此弑君之事,但他七八父子,其中或有良反
不一,亦未可知。又况俗云『知人知面不知心』,天下人品尽多前后改节,首尾
不符,令人莫测者。今如此即强用刑无益,不知凑他生供,奏覆皇上,请旨定夺。
大人意下如何?」梁柱道:「虽则必须奏缴,但事属甚大。唐尚杰九族性命相关,
你我身居大臣,理合保忠锄佞。何得据一面之言,便此糊涂了局?少不得着倌家
请唐尚杰到来,同商量个昭雪的方子乃好。」那张德龙被梁少师抢白他一番,心
中又怒又惧。但他言得有理,只得说声「大人高见!」

  霎时传了那尚杰到来,一闻此事,真个魂不附体,眼白白似在梦中一般。梁
柱对尚杰说:「大人勿惧,此是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内中必有原故。与你
一门有仇的,须仔细上前对质便知。」尚杰道:「犯官从命。」尚杰上前一看,
那人全未认识,不觉大怒道:「本阁与你无仇,何得乱诬本阁造反?皇天在上,
看看方好!」那犯人道:「明明恩公因皇上使了你的公子,出守边庭,使你父子
不相见面。二公子又欲要造天子,欺嘉靖皇帝是入继的,故命小人如此行刺。小
人本不欲供出,但不料受刑不起,恩相勿怪!」梁柱道:「你明明是诬他的。你
即一死,本部终要你说个明白!」那犯人说:「难道有本人不开,反开别个!」
又以头撞柱道:「犯人供已说尽,刑又用尽,大人不信,任大人说那个主使,便
是那个了!」一时强词,触了梁柱大怒起来,又叫左右用刑。谢勇自觉痛苦不过,
终须一死,膝行到尚杰身边,说声:「小人今生见累于恩相,来生再报,实以一
时受刑不起,说了出来。」说罢,就撞石柱而死。

  梁柱一时见犯人已死,越加难以审辨。明知是假的,但事出无奈,只得回旨。
见了主上,嘉靖问道:「事体如何?可奏与孤知。」梁柱奏道:「据臣愚见,此
事尚杰想未必做得,但犯人口口咬他如此。如此死了,请我主酌夺。」嘉靖道:
「朕初心亦还说或不是他,但以此观来,那犯人所说句句入理。难独真有本人不
开,反开别人?况谁人不怕死?他至死不移,便是真了。」嘉靖说了,越想越怒,
拍案道:「唐尚杰,唐尚杰!你父子皆受皇恩,一家全食天禄,朕待你真个推心
置腹,反待朕如同仇敌,真个人面兽心!如此老奸,要来何用?张卿家,赐你宝
剑一口,敕书一函。可前去他的府中,不论老少男女,捉住法场,候朕旨到,尽
行开刀。并一切银两什物,剿回充库。不可有违,速速退班!」

  梁柱在旁,好不代他怕惧,意欲为他脱卸,又苦无凭。难道白白丧了忠良不
成?只得奏道:「我皇还须仔细,唐尚杰未必有此事。」嘉靖道:「连卿家你一
时都朦了,明明有证,尚说非他。难道朕自做出来的?不必多言,速退便罢。」
梁柱见果系无据,欲保奏不能,只哑口而退。眼看满门汗马,忽然化作断头,归
到府中,好不烦闷。

  隔日,又同一班文武,上朝保奏。嘉靖只说:「既明有了证,难独要把个弑
君之罪赦了不成?卿家等还要护佑他,我哩个承继的皇帝,不要便了!」各大臣
闻嘉靖说到这话,个个无言,只奏道:「臣众非敢如此,但恐一时我主受那刺客
蒙骗,有失了国家的大柱石,反被外国耻笑。」嘉靖又道:「朕岂不知?但唐尚
杰父子,皆系弓马出身。武夫纠纠,目不睹《诗》《书》,那识《春秋》大义?
恐他任自家的血气,一时利欲熏心,故做出此弥天的罪过,亦未可知。况尔等平
日个个自说皋陶,既说不是他,何以又无能审出个真的来?非糊涂则偏毗,二者
必居一于此!」

  梁柱又闻嘉靖说出这个话,实难以再辩,只得一人退班,心中叹道:「再不
信世间有如此无头的冤债!想人生祸福无常,倒不如急流勇退,以乐余年,完了
终身气节为尚。」当下已萌了归田的志。少师正欲面奏皇上,乞骨骸归里,奈皇
为为着行刺的事,十分怒忿,难以开口。姑俟异日,再谋挂冠,不在话下。

  却说德龙原为这个绣袍起见,一到唐府,便着左右留心此物。须臾搜出,德
龙拿在手中偏向唐尚杰面前戏他道:「前日下官与大人相借此袍,大人偏要说寄
回福建去了。如何今又在此俾弟搜出,拿在手中?弟真可谓虽不得食,犹堪染指
了。本大人鸿福的东西,下官原不当取去。但奉着主上,聊且献上朝廷,定不久
终要赐还,勿怪勿怪!」激得尚杰怒气冲冠,须发皆竖,奈他奉着君命,莫可如
何。且又听见德龙如此,故意舞弄,心内想道:「莫不是他因那日前来借袍不遂,
怀恨在心,要害自己,故有此祸不成?」但无迹可据,说不得总是前生冤孽,只
得顺受而已。正是:百般注定三生业,一箭功成万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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